踩踏繽紛

　　　　
　　10.5 - 中　 
　　　　
　　　　
　　太陽
　　【李昌宣，朴相鉉】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事隔兩年，在朴相鉉即將從高中畢業的那個夏日，他收到了F舞團的複試通知。
　　
　　那是李昌宣好不容易才說服朴相鉉去參加的面試，原本不甚願意的朴相鉉還鬧了點脾氣，後來才在老師的雙重勸說下參加了初試。果然，美好的事物總是不會被埋沒，李昌宣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這樣才對嘛。」
　　
　　「對你個頭！哥為什麼不一起參加呀！」
　　
　　「我要打工啊，為了養家活口，一刻也不得閒呢。」
　　
　　「聽你在鬼扯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場景是放學後的高中校門口，李昌宣四兩撥千金的態度讓朴相鉉再也說不出話來，他鼓著腮幫子，仍然一副不諒解的樣子。
　　
　　要是真去參加面試，可能初試的三十秒內就會被刷掉了吧，與其鬧出這種笑話還不如不參加呢。李昌宣在心裡如此暗想，一面若無其事地替依舊聒噪不已的朴相鉉罩上安全帽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冷靜、沉澱、放鬆、深呼吸……好了，準備去參加複試囉。」口氣輕佻的李昌宣順了順朴相鉉那身潔白的制服襯衫，並一把將他的書包搶過，然後不當一回事地將他拉到機車旁。
　　
　　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可能是完全傻眼了吧，只見朴相鉉無奈地垂下肩膀，維持頭戴安全帽的滑稽樣貌做了幾次深呼吸，讓李昌宣看了忍不住噴笑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上車吧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朴相鉉好像不常被載似的，坐上後座時顯得有些緊張，但還是乖乖地用雙手環住李昌宣的腰際。李昌宣愣了一會兒，才甩甩頭擺脫突然湧上的彆扭，用比平常稍慢的速度往前行駛。
　　
　　雖然不到萬里無雲的豔陽天，但天氣還是滿好的，算得上舒適宜人。在迎面拂來的風中，沒聽見朴相鉉的話語。李昌宣心想可能是緊張感所致吧，於是他輕咳幾聲，主動開啟了話題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要好好努力喔。」
　　
　　「咦……？」
　　
　　
　　估計是沒料到李昌宣會突兀地說出這種話，朴相鉉愣了一會兒，不自覺地加重了環抱李昌宣的力道。
　　
　　那樣的直率反應讓李昌宣皺起了眉，可他還是維持大方的態度，用他自己的方式給予朴相鉉勇氣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我是認真的。」他說，以一種充滿期盼的語氣，臉上的表情卻有點彆扭。「我的實力還不夠，但是我也會努力的。因為……那個、什麼……要一起站上國際的舞台不是嗎？」
　　
　　
　　朴相鉉的臉或許紅了吧，雖然前座的李昌宣無從得知，但他卻能從朴相鉉稍稍變得紊亂的呼吸感覺得出來。講出這麼裝腔作勢的台詞，李昌宣自己也不遑多讓，臉頰火辣辣地熱燙一片。
　　
　　沉默了半晌後，朴相鉉的動作才終於放鬆了些，彷彿從中獲得了一點寬慰。
　　
　　紅綠燈轉綠後，李昌宣扭動握把向右轉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不過愛情上也要努力啊，要是你再繼續拖下去，楊昇昊那傢伙就要被搶走了喔。」
　　
　　「……哥！！」
　　
　　
　　一如往常地逗弄朴相鉉一番後，李昌宣哈哈大笑起來。
　　
　　不過此刻浮現在臉上的笑容，應該不能算是笑吧。
　　連李昌宣自己都能感覺到嘴角牽起的肌肉有多麼僵硬，肯定醜死了。
　　
　　幸好朴相鉉什麼都不知道，真的。
　　
　　
　　騎過前面的河堤道路，就會到達他們倆夢想的起點了，李昌宣一邊這麼想著，一邊心急地稍稍加快了速度。他抬頭一望，遠方的天際似乎稍微亮了一些，或許是河堤的開放感所致，他覺得此刻的天際看來特別遼闊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不能反悔喔。」身後的朴相鉉終於主動開口了，聽起來輕鬆許多，「我們說好了。」
　　
　　「但是你要有點耐心喔，依照我的實力，我不能保證要讓你等多久。」
　　
　　「哥！你怎麼就是那麼沒信心呢！」
　　
　　
　　朴相鉉又生氣了，他聽到這些話總是會生氣，但李昌宣實在搞不懂是為什麼。他不就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嗎？
　　
　　還想不透的李昌宣，就聽見朴相鉉的反駁聲浪從後乘風而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對我而言，昌宣哥是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嘰嘎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還沒能聽見最後的結論，李昌宣眼前的視野就在轉瞬之間產生了劇變。
　　
　　全世界的色彩彷彿被剛才那股刺耳聲響攪弄得一蹋糊塗，他甚至還來不及判斷發生了什麼，就被無預警襲來的強烈力道給撞了出去。
　　
　　頭好痛，痛到超乎想像。當猛力被拋到空中的失重感結束後，隨之而來的是連番撞擊的鈍痛。李昌宣的記憶還繫在朴相鉉那句未完的話語之上，世界卻在短短數秒間將他反覆抽離又扔回似的。
　　
　　他不夠機靈，還沒辦法立刻反應現在的狀況，腦袋卻也完全不聽使喚，暈沉漲痛到極點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唔……！」
　　
　　
　　當這一切終於止歇，李昌宣才能緩緩地睜開眼簾。他聞到了潮濕的青草香氣，那味道很近，近得彷彿就在咫尺之處。嘴裡的腥鹹味道也令他困惑，全身就像被拆卸又重組過，絲毫動彈不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然後在朦朧的視野中，李昌宣看到躺在遠處一動也不動的朴相鉉。大概是方才那陣強力撞擊所造成，他的安全帽早已不翼而飛，那張白皙的臉龐滿佈著令人驚恐的艷紅，將周圍的綠草地染成慘不忍睹的顏色。
　　
　　
　　李昌宣終於意識到他們出事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他和朴相鉉的距離雖不算遠，但並不是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，即便如此，李昌宣還是顫抖地伸出了手。怎料一使力，一股劇痛便從肩膀流竄至指尖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……相鉉…………相……鉉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雖然是用盡全力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聲音，但實在微渺到令人想哭。李昌宣顫抖著滿是血腥味的雙唇，看見自己向朴相鉉伸出的手上也是血跡斑斑，便忍不住一舉湧上的鼻酸，熱燙的淚水就這麼滾落臉頰。
　　
　　朴相鉉閉著雙眼，好像睡著了，對這一切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　　
　　遠方傳來了行人此起彼落的吵雜尖叫聲，讓李昌宣的頭痛更嚴重了。他想為朴相鉉掩起耳朵，以杜絕所有可能令人恐懼的聲響。可是、可是……他得讓朴相鉉聽見自己的聲音才行，所以李昌宣忍著頭痛欲裂的難受，再次呼喊了朴相鉉的名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相鉉……我們快要遲到了……醒、醒來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說到這裡，李昌宣猛烈地咳嗽起來，連體內都燃起了惡夢般的疼痛灼燒感，鮮血也從喉間湧出口腔。混雜了苦鹹的淚水後，那令人渾身發毛的噁心氣味讓李昌宣完全止不住乾嘔。
　　
　　愈來愈沉重的眼皮逐漸在縮減他的視力範圍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……相、鉉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李昌宣懸在半空中的手終於還是無力地垂落而下，傷痕累累的身心將他拖進了昏迷的深淵。
　　
　　直到最後一刻，他都還是呢喃著朴相鉉的名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【待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