踩踏繽紛

　　此時此刻偏偏最不希望艾爾文登場的里維，至此又憤恨地倒在床上生悶氣。
　　
　　「為什麼要惹佩托拉生氣呢？她明明是個好女孩。」
　　
　　艾爾文輕描淡寫地說道，以參雜玩笑的語氣化解了這場尷尬。他緩步走向床邊，並以有些無奈的眼神望向依然鬱悶的里維。
　　
　　「該生氣的是我吧……」
　　
　　氣惱與恥辱的情緒交錯，里維索性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的雙眼。或許是又想起自己的失敗，只見他緊緊地咬著下唇，纏著繃帶的手臂也帶著些許顫抖。
　　
　　「為什麼要生氣呢？」艾爾文將他的埋怨接下，卻投回另一個問題，「有人做錯了什麼嗎？」
　　
　　
　　明知故問的傢伙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不用你管，這是我單方面的事。」
　　
　　「為什麼呢？」
　　
　　發現艾爾文老是針對性地問些蠢問題，原本就已經被佩托拉惹得煩躁不已的里維，至此又更加憤怒起來。
　　
　　明明這麼看重他的實力，眼下這個極度不堪的結果，就算艾爾文狠狠數落他一番也不為過吧？但那些連番的質問聽不出挖苦，也聽不出一絲教訓的意味。這股溫溫又不上不下的感覺，讓心煩的里維顯得不知所措。
　　
　　艾爾文明明不是這麼寬容的男人。
　　
　　倒不如像初相遇時那樣，給不自量力的自己一個過肩摔，心裡搞不好還會舒坦一點……
　　
　　在思緒混亂不已的此刻，里維只求艾爾文能趕快對他失去興趣然後甩門走人。失敗的反省會讓他自己一個人開就夠了，體力已經消耗殆盡，他可不想再讓艾爾文一點一滴消磨他的精神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沒有為什麼，拜託你趕快………………嚇！！」
　　
　　
　　他未完的語尾爆出了一陣很難聽的怪叫，不自覺放下遮掩雙目的手臂後，映入眼簾的畫面及隨之而來的感觸，都遠遠超乎了里維的預料。
　　
　　
　　──艾爾文不知何時往床邊坐了下來，並像剛剛的佩托拉一樣，開始處理他小腿上的傷勢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如果是在平常的冷靜狀態下，里維或許還能用力地反抗一頓，但現在的他已經沒辦法再繼續承載接踵而來的混亂了。要不是艾爾文這脫序的舉動，里維也不會知道……原來一個人焦慮到極點時，居然會變得全身動彈不得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里維。」畢竟是個男人，艾爾文的動作不若佩托拉那般輕柔，令里維有些吃痛地瞇起眼。「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說了些什麼？」
　　
　　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從腿部傳遞而來的觸感，讓里維感受到艾爾文有些粗糙的掌心。當關節部分的粗繭滑過肌膚時，那些被碰觸過的地方就猶如灼傷一般火熱刺痛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跟在我身邊，你不可能會死的。記得吧？」
　　
　　
　　當同樣的話語再次傳入耳中時，席捲而來的回憶片段如同火花般迸射，點點都燙在里維愕然而僵直的身體上，使得他忍不住輕顫。
　　
　　藥水味重新瀰漫了這個狹小的場所，不可思議地，里維覺得自己的傷口似乎馬上就痊癒了。他不再那麼痛，也漸漸不再有失重感。僅僅只因為艾爾文的一句話，以及不怎麼溫柔的包紮技巧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所以，就好好地跟在我身後吧。」至此，艾爾文才又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視，和那時候一樣，里維依舊覺得那突來的眼神十分刺眼。「不需要多漂亮的戰績，更不需要無謂的魯莽和逞強。」
　　
　　「但我不想讓你失望。」聽到艾爾文的話語中總算多了些教訓，里維嘆了一口氣，老實地坦承了一直壓在心上的那股無形重擔。
　　
　　「我從來就不曾用失望的眼光看待過你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簡易地包紮完成後，艾爾文依舊將手輕靠在里維的小腿上。雖然隔著一層繃帶，但里維還是能感覺到來自他掌心的熱度。簡單又肯定的言辭宛如穩固的支架，瞬間將他動盪不已的心穩定下來，緊皺多時的眉心不知不覺間也略見舒緩。
　　
　　里維這才發現，此刻的自己，總算能堂堂正正地和艾爾文四目相視了。
　　
　　「我知道你不服輸，所以，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。」他這麼說，「既然這麼不甘心，那就證明給我看吧……證明我沒有看走眼，證明你是值得讓我留在身邊的人。」
　　
　　說完，艾爾文便站起身準備離開。里維一直用茫然的眼神凝望著那張凜然的側臉，心中不斷湧出的異樣感情幾乎要淹沒了既往的邏輯，是臣服、是敬仰、是畏懼，還有……
　　
　　還有……什麼？
　　
　　
　　「艾爾文！」
　　
　　
　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，但是……里維總覺得這句話一定得說出口才行。趁著心中那股熱流還依舊澎湃之際，他咬緊牙關，睜大雙眼緊盯著回過頭的艾爾文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我不會乖乖跟在你身後的。因為，我會站在你的身旁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聽見里維略顯激昂的語氣，艾爾文愣了愣，停下了原本要往外踏出的腳步，任憑隨之而來的沉默輕降至他們的肩頭。
　　
　　然後，他重新走回病床的方向，舉起手往里維的頭頂上輕拍。
　　
　　從採光良好的窗灑落而入的暖陽，將艾爾文那張皺眉的苦笑襯托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氛圍。那個表情，透露出令里維臣服的溫柔與堅毅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「是啊，所以……可別輕易就死了啊，知道了嗎？」

　　【待續】